瞬间天涯
我一直以为，喜欢独处的人都患有天生的孤独症。我是个固执的人，因此坚持相信我天生就有孤独症。这种病的表现症状就是喜欢独自一个人呆着，在人多的时 候想尽办法逃离，只有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才觉得舒服和自然。运气好的是，我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这种病，运气不好的是，我身边一直有很多人，这让我想要独处的 念头越演越烈，到了后来，竟然发展到非常厌倦人群的地步。运气更好的是，虽然我厌倦，但是我能尽量控制住不表现出来，因此我和大多数身边的人相处还算愉 快，他们都说我是爱说爱笑脾气很好的人。运气更不好的是，这种控制能力在我自己心目中是很受鄙视的，我觉得这是一种双重人格的表现，尤其是当我将这种能力 运用到工作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因此而赚到钱的时候，我更加的感到绝望。而且，假如有人识破了我的面具我就会很不爽，恨不得食之肉吞其血，杀人灭口，誓 不两立。
独处指的是一个人呆着，看书，看碟，睡觉，煮饭，写字，聊天，都可。这足以说明，我想一个人 呆着并不是不想交流，这是一种行为，而不是目的。目的其实是独自呆着独自思索，然后将结果公诸于众。这种时候是需要粉丝的，因为若是真的没有有捧场，我也 许会觉得真的孤独。这其实很奇怪。又喜欢单独呆着，又想让人了解瞬间的想法，确实很难让人理解。但是就是这样。我无法作出过多的解释。说是虚伪也好，说是 装神也好。反正我就是这样，又喜欢独处，又不能背弃人群。
比如现在，我一个人呆着。若放在小说里，应 该是这样的，一个盛放的女子，独自在阳台上看夕阳，手中是一杯红酒，背景音乐忧伤而沉醉，她嘴角带着微熏的微笑。而事实是，我躺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头发 乱七八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性感的二十岁。那时的性感，其实是处女的体香在作怪，而我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性感。现在觉得性感是因为觉得 再也不可能重来，既然不可能重来，也没有当事人看见，我把自己想象成性感也没有什么关系。性感的二十岁，没有人跟我谈性，但是有人跟我谈感。那时谈感想谈 感情，其实也无非是为了性。诱惑一个二十岁的处女，就现在的我看来，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让我失去处女之身的男人是个混蛋，说他是个混蛋与他的爸妈 无关，说是混蛋并不是说他爸妈胡混生下了他这个有蛋的人，而是说他是个真正的混混，成天在街头混来混去，仿佛一个站也站不起，滚又滚不动的蛋。我们谈了一 夜的托尔斯泰，莎士比亚，在无比暧昧的夜里，各自在一张床上以友情的名义睡去。到了早上，大家轻描淡写地分手。到车站，我忽然想起还有金庸没有讨论，这个 遗憾让我难过地在原地哭了起来，而且一路哭着回到他家。他因为整夜未睡这时已经上了床。他说，哭什么呢，来，我抱抱。于是我上了他的床。此时我觉得金庸已 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紧抱着我的时候呼吸错乱，而且他很不客气地紧贴着我，这让我产生了奇异的感觉。我很想知道，无论是托尔斯泰，还是莎士比亚，金庸， 他们抱着一个二十岁处女的时候，会不会象他一样难以控制，然后一言不发地做同一件事。当然我不能一一去试，因为除了金庸，他们都死了，而活着的也大概不能 做这事了，所以我就大胆地同他试了。
他后来跟他的哥们儿炫耀时的原话是这样的，妈的，她竟然是个 处女，真纯。而他的几个朋友后来看我的眼神也都特别地不一样，没准他们在想，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因为处女在这个世界已经象恐龙一样稀少了，虽 然我不怎么漂亮，但是一个处女，在他们眼中，可以顶十个貌美的妇女。而他们看我的时候，对我笑的时候，我是极不自在的，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他们向往的处女 了。我仿佛做了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内疚得很。而且我并不爱他，那个姓陆的男子。他粗俗，不高大，说话有口音，抽劣质的烟，目光短浅，最糟的是他没有工 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不能结婚生孩子。
尽管我不爱他，但我一心想同他结婚生孩子。在我 二十岁的时候。我并不在意贞操之类的东西，因为我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我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什么我都无所谓。之所以到二十岁才失去处子之身，是因 为所有认识的男子都觉得我一定不是处女了，而一个不是处女的长相普通，没有家世背景，喜欢抽烟喝酒，又喜欢大吼大叫的女孩，是不会让男人想要骗上床的。所 以我认为，与其说是他取走了我的贞洁，不如说是我骗了他，让他在一夜未睡很不清醒的状态下没有认清形式，胡乱与我上了床，做了爱。其实他想的是，送都送上 门了，反正我一夜未睡，做一场再睡可能会睡得更好。所以他才被我占了这个便宜。我在这场**之后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决定和他结婚，以今后的几十年来报答 他。
他显然不想结婚。因为他也才二十五岁。而且他不爱我。他知道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就不能结婚，所以越 发地不愿意去找工作。这让我对他更加内疚了。这件事是这样的，我和他作了爱，而我是个处女，所以他哑巴吃黄莲，一时不好意思提出分手。我想和他结婚，他不 想，所以他不能去工作，因为工作了就有机会娶我。是我造成了他没有工作的后果。我越发地对他好。而且我发现他很不愿意我长大，事实上我二十岁是虚岁，身份 证上没有满二十，所以也不能结婚。他很酷地说，等你岁数满了，我找到了工作，我就娶你。我知道这都是推辞，尽管我总会到二十岁，但是他可以将找工作的事无 限制地拖延下去。我心知肚明，但是我以我年少时特有的方式，撒娇地对他说，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会快快长大，你也要好好找工作。我一定要嫁给你！说这话的时 候，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奇怪。他一定害怕了。
多年后想起这一幕我觉得很有快感。因为我在放碟子，我刚买 了一台液晶电视，是分期付款买的，还有一台很好的DVD。我的DVD最好的特点就是很高贵，它就象一台DVD中的警察，不是盗版碟它不放，这是他区别正版 盗版的方法。而我今天放的盗版碟尤其贼，放出来跳一跳的，完全不知在演什么。因为这个我连放的是什么人演的也不知道。这恰到好处地成就了我的思考。我专心 地回忆我二十岁的生活。那时没有爱，但是有承诺。
出于害羞，我老是拒绝他的要求。我知道我不应该拒绝 他的，因为他是我未来的丈夫，即使他在一些不方便的时候把我拉进房间提出要求，比如在他家有客人的时候，或是他老爸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这不叫胡混。这是 他喜欢我的表现。于是每次我的拒绝都不那么强硬，他的力气很大，不管不顾地将我压住，做他爱做的事。他不顾忌我的感受也是正常的，我那么不懂事，不懂得象 一个风骚的妇人一样迎合他，以至于他在一次做完后抽着烟说，我觉得还是少妇比较解风情。这让我暗自下决心，要早日成为他口中的少妇。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大 声呻吟和紧闭双眼假装颤栗。可能他一直都不大满意，因为他从不曾象对待一个真正的少妇一样对我有温柔的爱抚，总是匆匆完事，然后点上一根烟，不发一言地看 着我。他那样忧伤。都怪我，是我表现得不够好。
他家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台25寸的电视以外。据说他哥 是个逃犯，是经济类的犯罪。他哥一直受通缉，他说这事你不要告诉别的人。他有个奇怪的传呼，他躲躲闪闪号码连我也不告诉，我怀疑这是他哥跟他联系的方式。 他哥走的时候很义气地把儿子送给了他，所以他就有了一个现成的儿子。我很为此庆幸，在我二十岁的心目中，生孩子是很可怕的事情，如果有朝一日我嫁给了他， 有了现成的儿子，我就不用再生了。他家被法院抄得干干净净，所以我就不用天天打扫卫生，这让我也很开心。两张床，一台电视，一个沙发，一张餐桌，如此简 单。他爸有时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甚至有一次问我，你为什么乐意同他在一起？我死命地笑，他没有工作，又矮又不帅，没有钱，还有个儿子，这样让我觉得很安 全，除了我，还有谁会纠缠他。哪怕他再会写文章，再会背诗，看了再多的书。那些不能当饭吃，外面的女孩都知道。
他 以给一些杂志社投稿为生。有时写几个晚上，得到的稿费不过刚够我们吃一顿。我很鄙视他的这种谋生方式，这根本就不算是工作，他也承认这不算是工作，否则他 就得娶我。这点我们完全达成了共识。但是不写不行，因为我们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稿费寄来，这意味着每天我们都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饭吃。所以有时我在他很 疲倦的时候，也帮他写点来骗人。大概我运气比他要好些，我帮他糊弄那些编辑的文字，竟然大多数都能换来少量的金钱。开始时他笑着对我说，小不点，你还不错 嘛。到了后来，他屡投屡败，而我屡投屡中，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他担心我，他怕我晚上睡得太晚皮肤不好，还有就是怕我象他一样习惯了这 种方式就不肯好好念书，将来也象他一样找不着工作。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劝住我，所以他选择了打麻将来表示抗议，后来他发现他打麻将的天赋比写作要强，于是心 安理得地跟我说，亲爱的，我们分个工，你用我的名字投稿，我以你的名义打麻将。我热烈地响应了。
每天 晚上他在外面打麻将我都觉得他很辛苦，于是在家边写字，边炖上汤等他回来。而我虽然睡得很晚，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然睡着了。我们变得很少**。我觉得这是 他渐渐爱上我的表示。不是说，男人爱上一个女孩的时候，就不老想着和她**，而是想和她睡觉吗？他总是清晨赶回来同我睡觉。如果我醒了想先起来，他就拉住 我，叫我陪他再睡会。清晨时他搂着已经醒来的我说，不要动。这是我最满足的时刻。比其它的一切事情还要满足。
他 常常因为收到传呼很紧张，为了回一个传呼坐车到很远的城边去找公用电话。我想跟去，他说不行，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越发地相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一定是 他的哥哥逃到了远方，偶尔和他联系。这让我觉得很刺激很兴奋。有一天他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西安，你不要问是为什么。然后他让我带上他的行李先到火车 站，他随后赶来。他说这几天你不要去我家，我回来会和你联系。恩，我很懂事地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他说你先走，不要在这送我了。我说好，然后不回头地 离开。回到家，想起这事，觉得无比担心，于是在被窝哭得稀里哗拉的。我觉得这不是因为我爱他，我从来不爱他。但是我从来没有亲人，即使是一只狗，在身边二 个月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于是在家等他电话，每天除了上课哪也不去，一心一意等他电话。
终于有一天 等到了他的电话，那是他离开五十七天的时候，他声音沙哑地在电话里说，我还好，你好不好？我说我很好，你好不好？他又说，我很好你好不好？我说一切都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很快，你要乖，要爱惜自己。看样子出远门是有好处的，他以前从来不对我说这些话，出去了，知道关心人了，我暗自窃喜。我也的确很 好，不过就是有一件小事情，让我觉得不大好，我怀孕了。因为这件事情的确太小了，所以我没有告诉他。我怕影响他在外面办事。所以我就真的如他所说，很乖很 听话地在家呆着。因为除了呆着，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更没有地方可去。
陆回来的时候，叫我去火车站 接他，老办法，他先回家，我随后带着行李追随他而去。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成了，我因为和他吵架所以带着行李离开，在二个月后又后悔了，于是又夹着尾巴回来。 我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关于这事他没有过任何交待，没有说他去了哪些地方干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当我跟他说我怀孕了的时候，他觉得我带给了他麻 烦。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点着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二个月未见已经生疏了，而且见了面也没有**。显然这件事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来想的是，回 来和我好好亲热一下，然后我们吃点什么，波澜不惊地象从前那样生活。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这件事，这么小的事情应该是我自己处理了就 是了。我们没有结婚，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我的胆子太小了，去了几次医院，都没有办法开口跟医生说，我要打胎。
最 后还是他带我去的。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地快，但是我显然被我自己吓坏了。以至于我没有办法走路，一直在哭。他很讨厌我这个样子。为了让我停止哭泣，他不得不 装作很温柔的样子一直抱着我回家，把我放在床上还一直抱着我，直到我饿了。饿了我还在哭，他为了让我不哭，又为我做了饭，端到我面前。而我不能再得寸进 尺，也就顺势停止了哭泣。从此以后我应该算是个小妇人了吧，我想，首先我不再是处女了，其次我也有过孩子了。
三 天以后我出了门，因为我很想念外面的云彩，还有街头的一家出名的过桥米线。他脾气不好，嫌我走得太慢太累赘，索性把我背在背上，不顾别人的眼光。我一直要 求下来，因为我觉得他这是藐视我的表现，我能自己走路而且也能跟上他的脚步。但是他毫不理会我，他觉得我的抗议很小女人，根本不想跟我作这种比试，所以我 后来只有听从他的话，乖乖趴在他背上让路上的人笑了。我觉得他很讨厌，自己让人笑也就不说了，还把我拉进来，一起让人笑。吃米线的时候，他不准我吃辣椒， 也不准我放醋，我大声和他争执，但是他的声音更大，最终我没有赢过他。在他的淫威下，我很不服地跟他赌气。我说我会记住你的，陆，我一定要报复你，等到有 一天，你生了病，我也会很凶地对待你，不让你走路，不给你吃你想吃的东西。他笑咪咪地看着我，不再对我吼叫。我说，你最好永远不要生病，不然我一定会报复 你！他很温柔地用手理了理我额前的发，说，吃米线不要这么多话，烫了舌头，你就不能和我吵架了。我很生气，于是就委曲地哭了。
那 个冬季过得很快，白天我们常常手牵手地到处走，因为没有钱，不能出去玩，所以只有一直走，四处走。那个城市里所有的电子游戏厅老板都认识我们。我喜欢骑摩 托，还有就是玩跳舞机。他喜欢枪击游戏。还有一个游戏是我们的最爱，那个游戏无比简单，先给你一幅图，然后再给你一幅，有一些细节不同，要一一找出来，谁 的时间最快，谁就赢了。我们常常开心地大笑，为这个白痴的游戏，可能我们当时也很白痴。晚上有时我写字，他打麻将，或是他写字，我看书。我们在突然的时 候**。当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假装呻吟地迎合他，因为我觉得很快乐。直到有一天，那天他特别不同，我的尖叫象泛滥的洪水在屋里屋外蔓延，他喘息着对我说， 小声点。我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颤栗。那是我第一次觉得ML很美，那天，我很被动地达到了高潮。事后他抱着藏他在怀里不愿抬头的我说，今天你怎么了。我很无耻 地咬着他的耳朵说，什么时候再来一次？
那以后我对自己的身体大惑不解。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做法，为什 么会有不同的结果。而我终于被唤醒了以后，越发地想要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但是我的做法却截然相反。我开始强硬地拒绝他。一次又一次。他显然对我的做法很 愤怒，但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方法，他也没有办法对付我的拒绝。比如，我开始不愿意住在他家，常常以学业为名回自己家，或是他睡觉的时候我却不睡 了。我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总之我就是不愿意让他得逞。我觉得很害怕，因为他越是紧紧拥抱我，我越是觉得孤独。有时竟然会突然流下泪来。我那么怕失去 他。如果他真的不娶我，我该怎么办。
因为我长期故作冷漠地对他，他开始怀疑我。但是他不说。他不说， 我还是知道他在怀疑。因为他对我的态度也开始不大好了。但是显然我也对此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象个妻子一样温顺，因为我不是他的妻子。于是有一天，他晚上 没有回家。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家。我一怒之下，收拾起行李搬走了。他没有找我。那个冬季下了雪，落叶一片片在天空中飘，被风吹得很脆，一触即碎。
一 个月后我回去看他。这很丢脸。完全不是我的风格。自打我离开孤儿院，我就没有回去过。十六岁的时候，一个自称是我远房的姨妈的人借给我一套房子住而且承诺 一直供我读书，我心安理得地住着。有人认亲戚还不好？有个地方住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们休想让我心存感激，如果真是我姨妈，我小时候你们干嘛去了，非要在我 十六岁才出现，做出一付圣人的样子来可怜我。我偏不吃那套。你给我，我要着，你不给我，我大不了流浪街头。我以这样厚脸皮的姿态对待他们，她每次欲言又 止。我懒得问。无论我的父母过去是怎么样的，都与我无关了，我已经长大了，他们怎么也不能弥补我的过去。一切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与过去没有什么 关系。我也以这样的态度对待陆。可是我仍然决定回去看看他。我想知道的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每天做什么，打完麻将回家一个人睡着冷不冷。
我 去看陆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娇艳的女人在一起，她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我冷冷地笑，他也就是这种水准。我见过她，是他家对面巷子里洗头房的老板。大概有三十来 岁，大概也就是以卖身的营生起家。有一些积蓄，然后自己出来开了个洗头房，那里也全都是些年轻的妖艳女子。他看到我，怔了一下。我说我来拿些东西。那个女 人敌视地看着我，我说，你们继续啊，打搅了啊！然后飞快转身离去。我觉得我真是不识趣，偏选这样的时候去，这不，刚好撞到别人的好事吧。于是我为我的不识 趣又哭了。
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半年后，我常从他家那条街过，很奇怪的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我承认 我从那过是想偶尔见到他。他以前很喜欢在街上走来走去，有段时间我们几乎一整个白天就在那条街上走来走去，不停地说话，走到尽头又倒回来，走累了他就不由 分说地背我在背上。他也喜欢边走路边写诗，想起一个句子就念给我听，然后回家马上拿出笔记下来。他喜欢靠在他家巷口的第三根电线杆边抽烟，当他抽烟的时 候，我就去对面的小店买冰淇淋吃。我现在不太爱走路了。他一定也是。时间会让人改变。但是我还是喜欢吃冰淇淋。
是 的，时间让人改变。我那时那么爱哭。现在已经不再当着人流下眼泪。除了那天，我再次从那条街过，在街边买茶叶。那家卖茶叶的婆婆麻将，陆也常常跟他们打麻 将。婆婆说，你和那个姓陆的分了啊？我说，是啊，早就分了。她说，分了好啊，你一个好好的女娃儿，干嘛要和那种人在一起啊。我一下急了，哪种人，他是哪种 人，我怎么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婆婆说，他被抓走了啊，他哥哥被抓回来了，这两兄弟啊，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坏事。总之你走了好啊。我急了，他什么时候被抓 的？
就在我离开的那个月。他被送到哪去了，没有人知道。我甚至去找了他父亲，去找了洗头房的老板娘。他父亲不发一言。老板娘说，你问的是谁啊？我不记得了。
那 么我也不记得了。我觉得，这样的夜晚，是不适合想这些荒谬的往事的。二十岁一晃即逝，他没有按照承诺娶我，而且完全不知所踪，这是很卑鄙的行为。我甚至连 那次，我们稀里糊涂分手到底是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还是他不想牵连我故意要我离开，我也没有弄清楚。不过照恋爱手则上说的，初恋对象大多会随风消 逝，我庆幸我也不例外。那时我很愚蠢地和一个不了解地男人在一起，没有钱，没有工作，我们什么也没有，竟然那样快活。他为我写过的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我现在 还记得：
我的小铃子肉嘟嘟地趴在我的腿上她是我穿浴衣的粉红小猪是我未熟透的小苹果她胆敢不听话我就打她的小屁股这就是我伟大的幸福所在
我 讨厌这首诗。讨厌我还记得。讨厌那一年。恨不得从过去里把这一段划去，删掉。陆，你竟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掉。连个报复的机会都不给我。为此，我永远不会 承认这是一段爱情。它明明就没有存在过。谁能证明它存在过呢？因为它不存在，所以也就没有姓陆的男子。因为没有姓陆的男子，所以他就不能够触动我。可是， 我早已不是处女。那么，我的生命中应该有一个男子，在某个日子，紧拥着我象宝贝一般。他又在哪里呢？他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其安
独处指的是一个人呆着，看书，看碟，睡觉，煮饭，写字，聊天，都可。这足以说明，我想一个人 呆着并不是不想交流，这是一种行为，而不是目的。目的其实是独自呆着独自思索，然后将结果公诸于众。这种时候是需要粉丝的，因为若是真的没有有捧场，我也 许会觉得真的孤独。这其实很奇怪。又喜欢单独呆着，又想让人了解瞬间的想法，确实很难让人理解。但是就是这样。我无法作出过多的解释。说是虚伪也好，说是 装神也好。反正我就是这样，又喜欢独处，又不能背弃人群。
比如现在，我一个人呆着。若放在小说里，应 该是这样的，一个盛放的女子，独自在阳台上看夕阳，手中是一杯红酒，背景音乐忧伤而沉醉，她嘴角带着微熏的微笑。而事实是，我躺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头发 乱七八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性感的二十岁。那时的性感，其实是处女的体香在作怪，而我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性感。现在觉得性感是因为觉得 再也不可能重来，既然不可能重来，也没有当事人看见，我把自己想象成性感也没有什么关系。性感的二十岁，没有人跟我谈性，但是有人跟我谈感。那时谈感想谈 感情，其实也无非是为了性。诱惑一个二十岁的处女，就现在的我看来，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让我失去处女之身的男人是个混蛋，说他是个混蛋与他的爸妈 无关，说是混蛋并不是说他爸妈胡混生下了他这个有蛋的人，而是说他是个真正的混混，成天在街头混来混去，仿佛一个站也站不起，滚又滚不动的蛋。我们谈了一 夜的托尔斯泰，莎士比亚，在无比暧昧的夜里，各自在一张床上以友情的名义睡去。到了早上，大家轻描淡写地分手。到车站，我忽然想起还有金庸没有讨论，这个 遗憾让我难过地在原地哭了起来，而且一路哭着回到他家。他因为整夜未睡这时已经上了床。他说，哭什么呢，来，我抱抱。于是我上了他的床。此时我觉得金庸已 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紧抱着我的时候呼吸错乱，而且他很不客气地紧贴着我，这让我产生了奇异的感觉。我很想知道，无论是托尔斯泰，还是莎士比亚，金庸， 他们抱着一个二十岁处女的时候，会不会象他一样难以控制，然后一言不发地做同一件事。当然我不能一一去试，因为除了金庸，他们都死了，而活着的也大概不能 做这事了，所以我就大胆地同他试了。
他后来跟他的哥们儿炫耀时的原话是这样的，妈的，她竟然是个 处女，真纯。而他的几个朋友后来看我的眼神也都特别地不一样，没准他们在想，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因为处女在这个世界已经象恐龙一样稀少了，虽 然我不怎么漂亮，但是一个处女，在他们眼中，可以顶十个貌美的妇女。而他们看我的时候，对我笑的时候，我是极不自在的，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他们向往的处女 了。我仿佛做了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内疚得很。而且我并不爱他，那个姓陆的男子。他粗俗，不高大，说话有口音，抽劣质的烟，目光短浅，最糟的是他没有工 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不能结婚生孩子。
尽管我不爱他，但我一心想同他结婚生孩子。在我 二十岁的时候。我并不在意贞操之类的东西，因为我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我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什么我都无所谓。之所以到二十岁才失去处子之身，是因 为所有认识的男子都觉得我一定不是处女了，而一个不是处女的长相普通，没有家世背景，喜欢抽烟喝酒，又喜欢大吼大叫的女孩，是不会让男人想要骗上床的。所 以我认为，与其说是他取走了我的贞洁，不如说是我骗了他，让他在一夜未睡很不清醒的状态下没有认清形式，胡乱与我上了床，做了爱。其实他想的是，送都送上 门了，反正我一夜未睡，做一场再睡可能会睡得更好。所以他才被我占了这个便宜。我在这场**之后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决定和他结婚，以今后的几十年来报答 他。
他显然不想结婚。因为他也才二十五岁。而且他不爱我。他知道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就不能结婚，所以越 发地不愿意去找工作。这让我对他更加内疚了。这件事是这样的，我和他作了爱，而我是个处女，所以他哑巴吃黄莲，一时不好意思提出分手。我想和他结婚，他不 想，所以他不能去工作，因为工作了就有机会娶我。是我造成了他没有工作的后果。我越发地对他好。而且我发现他很不愿意我长大，事实上我二十岁是虚岁，身份 证上没有满二十，所以也不能结婚。他很酷地说，等你岁数满了，我找到了工作，我就娶你。我知道这都是推辞，尽管我总会到二十岁，但是他可以将找工作的事无 限制地拖延下去。我心知肚明，但是我以我年少时特有的方式，撒娇地对他说，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会快快长大，你也要好好找工作。我一定要嫁给你！说这话的时 候，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奇怪。他一定害怕了。
多年后想起这一幕我觉得很有快感。因为我在放碟子，我刚买 了一台液晶电视，是分期付款买的，还有一台很好的DVD。我的DVD最好的特点就是很高贵，它就象一台DVD中的警察，不是盗版碟它不放，这是他区别正版 盗版的方法。而我今天放的盗版碟尤其贼，放出来跳一跳的，完全不知在演什么。因为这个我连放的是什么人演的也不知道。这恰到好处地成就了我的思考。我专心 地回忆我二十岁的生活。那时没有爱，但是有承诺。
出于害羞，我老是拒绝他的要求。我知道我不应该拒绝 他的，因为他是我未来的丈夫，即使他在一些不方便的时候把我拉进房间提出要求，比如在他家有客人的时候，或是他老爸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这不叫胡混。这是 他喜欢我的表现。于是每次我的拒绝都不那么强硬，他的力气很大，不管不顾地将我压住，做他爱做的事。他不顾忌我的感受也是正常的，我那么不懂事，不懂得象 一个风骚的妇人一样迎合他，以至于他在一次做完后抽着烟说，我觉得还是少妇比较解风情。这让我暗自下决心，要早日成为他口中的少妇。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大 声呻吟和紧闭双眼假装颤栗。可能他一直都不大满意，因为他从不曾象对待一个真正的少妇一样对我有温柔的爱抚，总是匆匆完事，然后点上一根烟，不发一言地看 着我。他那样忧伤。都怪我，是我表现得不够好。
他家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台25寸的电视以外。据说他哥 是个逃犯，是经济类的犯罪。他哥一直受通缉，他说这事你不要告诉别的人。他有个奇怪的传呼，他躲躲闪闪号码连我也不告诉，我怀疑这是他哥跟他联系的方式。 他哥走的时候很义气地把儿子送给了他，所以他就有了一个现成的儿子。我很为此庆幸，在我二十岁的心目中，生孩子是很可怕的事情，如果有朝一日我嫁给了他， 有了现成的儿子，我就不用再生了。他家被法院抄得干干净净，所以我就不用天天打扫卫生，这让我也很开心。两张床，一台电视，一个沙发，一张餐桌，如此简 单。他爸有时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甚至有一次问我，你为什么乐意同他在一起？我死命地笑，他没有工作，又矮又不帅，没有钱，还有个儿子，这样让我觉得很安 全，除了我，还有谁会纠缠他。哪怕他再会写文章，再会背诗，看了再多的书。那些不能当饭吃，外面的女孩都知道。
他 以给一些杂志社投稿为生。有时写几个晚上，得到的稿费不过刚够我们吃一顿。我很鄙视他的这种谋生方式，这根本就不算是工作，他也承认这不算是工作，否则他 就得娶我。这点我们完全达成了共识。但是不写不行，因为我们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稿费寄来，这意味着每天我们都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饭吃。所以有时我在他很 疲倦的时候，也帮他写点来骗人。大概我运气比他要好些，我帮他糊弄那些编辑的文字，竟然大多数都能换来少量的金钱。开始时他笑着对我说，小不点，你还不错 嘛。到了后来，他屡投屡败，而我屡投屡中，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他担心我，他怕我晚上睡得太晚皮肤不好，还有就是怕我象他一样习惯了这 种方式就不肯好好念书，将来也象他一样找不着工作。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劝住我，所以他选择了打麻将来表示抗议，后来他发现他打麻将的天赋比写作要强，于是心 安理得地跟我说，亲爱的，我们分个工，你用我的名字投稿，我以你的名义打麻将。我热烈地响应了。
每天 晚上他在外面打麻将我都觉得他很辛苦，于是在家边写字，边炖上汤等他回来。而我虽然睡得很晚，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然睡着了。我们变得很少**。我觉得这是 他渐渐爱上我的表示。不是说，男人爱上一个女孩的时候，就不老想着和她**，而是想和她睡觉吗？他总是清晨赶回来同我睡觉。如果我醒了想先起来，他就拉住 我，叫我陪他再睡会。清晨时他搂着已经醒来的我说，不要动。这是我最满足的时刻。比其它的一切事情还要满足。
他 常常因为收到传呼很紧张，为了回一个传呼坐车到很远的城边去找公用电话。我想跟去，他说不行，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越发地相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一定是 他的哥哥逃到了远方，偶尔和他联系。这让我觉得很刺激很兴奋。有一天他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西安，你不要问是为什么。然后他让我带上他的行李先到火车 站，他随后赶来。他说这几天你不要去我家，我回来会和你联系。恩，我很懂事地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他说你先走，不要在这送我了。我说好，然后不回头地 离开。回到家，想起这事，觉得无比担心，于是在被窝哭得稀里哗拉的。我觉得这不是因为我爱他，我从来不爱他。但是我从来没有亲人，即使是一只狗，在身边二 个月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于是在家等他电话，每天除了上课哪也不去，一心一意等他电话。
终于有一天 等到了他的电话，那是他离开五十七天的时候，他声音沙哑地在电话里说，我还好，你好不好？我说我很好，你好不好？他又说，我很好你好不好？我说一切都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很快，你要乖，要爱惜自己。看样子出远门是有好处的，他以前从来不对我说这些话，出去了，知道关心人了，我暗自窃喜。我也的确很 好，不过就是有一件小事情，让我觉得不大好，我怀孕了。因为这件事情的确太小了，所以我没有告诉他。我怕影响他在外面办事。所以我就真的如他所说，很乖很 听话地在家呆着。因为除了呆着，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更没有地方可去。
陆回来的时候，叫我去火车站 接他，老办法，他先回家，我随后带着行李追随他而去。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成了，我因为和他吵架所以带着行李离开，在二个月后又后悔了，于是又夹着尾巴回来。 我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关于这事他没有过任何交待，没有说他去了哪些地方干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当我跟他说我怀孕了的时候，他觉得我带给了他麻 烦。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点着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二个月未见已经生疏了，而且见了面也没有**。显然这件事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来想的是，回 来和我好好亲热一下，然后我们吃点什么，波澜不惊地象从前那样生活。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这件事，这么小的事情应该是我自己处理了就 是了。我们没有结婚，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我的胆子太小了，去了几次医院，都没有办法开口跟医生说，我要打胎。
最 后还是他带我去的。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地快，但是我显然被我自己吓坏了。以至于我没有办法走路，一直在哭。他很讨厌我这个样子。为了让我停止哭泣，他不得不 装作很温柔的样子一直抱着我回家，把我放在床上还一直抱着我，直到我饿了。饿了我还在哭，他为了让我不哭，又为我做了饭，端到我面前。而我不能再得寸进 尺，也就顺势停止了哭泣。从此以后我应该算是个小妇人了吧，我想，首先我不再是处女了，其次我也有过孩子了。
三 天以后我出了门，因为我很想念外面的云彩，还有街头的一家出名的过桥米线。他脾气不好，嫌我走得太慢太累赘，索性把我背在背上，不顾别人的眼光。我一直要 求下来，因为我觉得他这是藐视我的表现，我能自己走路而且也能跟上他的脚步。但是他毫不理会我，他觉得我的抗议很小女人，根本不想跟我作这种比试，所以我 后来只有听从他的话，乖乖趴在他背上让路上的人笑了。我觉得他很讨厌，自己让人笑也就不说了，还把我拉进来，一起让人笑。吃米线的时候，他不准我吃辣椒， 也不准我放醋，我大声和他争执，但是他的声音更大，最终我没有赢过他。在他的淫威下，我很不服地跟他赌气。我说我会记住你的，陆，我一定要报复你，等到有 一天，你生了病，我也会很凶地对待你，不让你走路，不给你吃你想吃的东西。他笑咪咪地看着我，不再对我吼叫。我说，你最好永远不要生病，不然我一定会报复 你！他很温柔地用手理了理我额前的发，说，吃米线不要这么多话，烫了舌头，你就不能和我吵架了。我很生气，于是就委曲地哭了。
那 个冬季过得很快，白天我们常常手牵手地到处走，因为没有钱，不能出去玩，所以只有一直走，四处走。那个城市里所有的电子游戏厅老板都认识我们。我喜欢骑摩 托，还有就是玩跳舞机。他喜欢枪击游戏。还有一个游戏是我们的最爱，那个游戏无比简单，先给你一幅图，然后再给你一幅，有一些细节不同，要一一找出来，谁 的时间最快，谁就赢了。我们常常开心地大笑，为这个白痴的游戏，可能我们当时也很白痴。晚上有时我写字，他打麻将，或是他写字，我看书。我们在突然的时 候**。当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假装呻吟地迎合他，因为我觉得很快乐。直到有一天，那天他特别不同，我的尖叫象泛滥的洪水在屋里屋外蔓延，他喘息着对我说， 小声点。我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颤栗。那是我第一次觉得ML很美，那天，我很被动地达到了高潮。事后他抱着藏他在怀里不愿抬头的我说，今天你怎么了。我很无耻 地咬着他的耳朵说，什么时候再来一次？
那以后我对自己的身体大惑不解。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做法，为什 么会有不同的结果。而我终于被唤醒了以后，越发地想要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但是我的做法却截然相反。我开始强硬地拒绝他。一次又一次。他显然对我的做法很 愤怒，但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方法，他也没有办法对付我的拒绝。比如，我开始不愿意住在他家，常常以学业为名回自己家，或是他睡觉的时候我却不睡 了。我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总之我就是不愿意让他得逞。我觉得很害怕，因为他越是紧紧拥抱我，我越是觉得孤独。有时竟然会突然流下泪来。我那么怕失去 他。如果他真的不娶我，我该怎么办。
因为我长期故作冷漠地对他，他开始怀疑我。但是他不说。他不说， 我还是知道他在怀疑。因为他对我的态度也开始不大好了。但是显然我也对此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象个妻子一样温顺，因为我不是他的妻子。于是有一天，他晚上 没有回家。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家。我一怒之下，收拾起行李搬走了。他没有找我。那个冬季下了雪，落叶一片片在天空中飘，被风吹得很脆，一触即碎。
一 个月后我回去看他。这很丢脸。完全不是我的风格。自打我离开孤儿院，我就没有回去过。十六岁的时候，一个自称是我远房的姨妈的人借给我一套房子住而且承诺 一直供我读书，我心安理得地住着。有人认亲戚还不好？有个地方住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们休想让我心存感激，如果真是我姨妈，我小时候你们干嘛去了，非要在我 十六岁才出现，做出一付圣人的样子来可怜我。我偏不吃那套。你给我，我要着，你不给我，我大不了流浪街头。我以这样厚脸皮的姿态对待他们，她每次欲言又 止。我懒得问。无论我的父母过去是怎么样的，都与我无关了，我已经长大了，他们怎么也不能弥补我的过去。一切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与过去没有什么 关系。我也以这样的态度对待陆。可是我仍然决定回去看看他。我想知道的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每天做什么，打完麻将回家一个人睡着冷不冷。
我 去看陆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娇艳的女人在一起，她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我冷冷地笑，他也就是这种水准。我见过她，是他家对面巷子里洗头房的老板。大概有三十来 岁，大概也就是以卖身的营生起家。有一些积蓄，然后自己出来开了个洗头房，那里也全都是些年轻的妖艳女子。他看到我，怔了一下。我说我来拿些东西。那个女 人敌视地看着我，我说，你们继续啊，打搅了啊！然后飞快转身离去。我觉得我真是不识趣，偏选这样的时候去，这不，刚好撞到别人的好事吧。于是我为我的不识 趣又哭了。
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半年后，我常从他家那条街过，很奇怪的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我承认 我从那过是想偶尔见到他。他以前很喜欢在街上走来走去，有段时间我们几乎一整个白天就在那条街上走来走去，不停地说话，走到尽头又倒回来，走累了他就不由 分说地背我在背上。他也喜欢边走路边写诗，想起一个句子就念给我听，然后回家马上拿出笔记下来。他喜欢靠在他家巷口的第三根电线杆边抽烟，当他抽烟的时 候，我就去对面的小店买冰淇淋吃。我现在不太爱走路了。他一定也是。时间会让人改变。但是我还是喜欢吃冰淇淋。
是 的，时间让人改变。我那时那么爱哭。现在已经不再当着人流下眼泪。除了那天，我再次从那条街过，在街边买茶叶。那家卖茶叶的婆婆麻将，陆也常常跟他们打麻 将。婆婆说，你和那个姓陆的分了啊？我说，是啊，早就分了。她说，分了好啊，你一个好好的女娃儿，干嘛要和那种人在一起啊。我一下急了，哪种人，他是哪种 人，我怎么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婆婆说，他被抓走了啊，他哥哥被抓回来了，这两兄弟啊，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坏事。总之你走了好啊。我急了，他什么时候被抓 的？
就在我离开的那个月。他被送到哪去了，没有人知道。我甚至去找了他父亲，去找了洗头房的老板娘。他父亲不发一言。老板娘说，你问的是谁啊？我不记得了。
那 么我也不记得了。我觉得，这样的夜晚，是不适合想这些荒谬的往事的。二十岁一晃即逝，他没有按照承诺娶我，而且完全不知所踪，这是很卑鄙的行为。我甚至连 那次，我们稀里糊涂分手到底是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还是他不想牵连我故意要我离开，我也没有弄清楚。不过照恋爱手则上说的，初恋对象大多会随风消 逝，我庆幸我也不例外。那时我很愚蠢地和一个不了解地男人在一起，没有钱，没有工作，我们什么也没有，竟然那样快活。他为我写过的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我现在 还记得：
我的小铃子肉嘟嘟地趴在我的腿上她是我穿浴衣的粉红小猪是我未熟透的小苹果她胆敢不听话我就打她的小屁股这就是我伟大的幸福所在
我 讨厌这首诗。讨厌我还记得。讨厌那一年。恨不得从过去里把这一段划去，删掉。陆，你竟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掉。连个报复的机会都不给我。为此，我永远不会 承认这是一段爱情。它明明就没有存在过。谁能证明它存在过呢？因为它不存在，所以也就没有姓陆的男子。因为没有姓陆的男子，所以他就不能够触动我。可是， 我早已不是处女。那么，我的生命中应该有一个男子，在某个日子，紧拥着我象宝贝一般。他又在哪里呢？他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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