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侉子
年青时在苏北农村插队,我住的村庄边上有一条大年夜河,河挺宽,平时河水平静得象面镜子,碰到上游阐口放水,那河水就变了样,吼怒着奔向三十里开外的大年夜海。河对岸是通往县城的公路,有一个小小的汽车站。河上没有桥,交往的人和车都得靠船摆渡。渡船能载几十人,还能载卡车,姜武玦爱姜玛丽有五六个渡工。渡船归县里交通局管,这渡工也就成了官家人,一到下午四点,就早早收工回家去了。大年夜渡船停工的时侯,要想过河就得去找郭侉子了。郭侉子不是本地人。
讲一口比苏北更北的方言,本地人便喊他侉子,长此以往真名却没有几多人知道了。不知哪个年初郭侉子流落到这儿,姜武玦生产队老队长可怜他,给了他一条划子,从此,郭侉子和他的船就在河上安了家。郭侉子的船很小,也很破,一次只能坐三四个人,摆渡的人上岸前有的扔一两个分币,有的放下一把青菜或者一个鸡蛋,有的干脆笑一笑,径直走了,郭侉子也不计较,下次照样客客套气。姜玛丽郭侉子好喝酒,有几个钱都去换了山芋干酒了。
老队长说过他几次,让他存点钱好娶媳妇,郭侉子总时憨憨地笑着,过后仍然我行我素,老队长说了几次见没有效,也就随他去了。一到傍晚,过河的人少了,郭侉子便坐在船头,一手抓着装酒的葫芦,一手抓着大年夜葱,一口酒一口大年夜葱,直喝到红红的太阳沉入了绿色的河水中,带着几分酒意,爬进船舱,睡去了。夏天,郭侉子常在河里洗澡,脱得精赤条条。大年夜姑娘小媳妇要过河,看见郭侉子在水里,便红着脸转过身,啐一口:“死侉子”。郭侉子便慌慌地爬上船,讪讪地笑着,胡乱地套上衣裳,驾起船来。到了岸边,女人们便嘻嘻哈哈地走了,从不付钱。时间长了。
这个秘密让村里几个半大年夜小子和我们几个知青知道了,逼着问郭侉子,是不是跟哪个女人对上眼了,爱屋及乌,年青女人们过河都不用付钱?郭侉子矢语立誓说没有,我们几个不信,郭侉子急了,从船舱旮旯里寻出一个纸包,拿出一张发黄的小照片,说这照片上的姑娘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照片上的姑娘丹凤眼,瓜子脸,前留海,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我们不解,问他为何离乡别井,丢弃没过门的漂亮媳妇?郭侉子眼神暗淡了,不再接我们的茬。一天深夜,我从县城回来,到了河边,直着嗓子使劲喊,老半天,郭侉子才晃悠悠地驾着船过来,隔老远就可以闻见他嘴里喷出的大年夜葱和酒气。我看他喝很多了。
便问他行吗?郭侉子大年夜着舌头,拍着胸脯反问我:“咋不行?”过了河,郭侉子爬进船舱又睡了,走出好几丈远,还能听见他如牛叫般的鼾声。第二天,我又到了河边,只见河水波涛澎湃,本来凌晨时分上游放水了,郭侉子和他的船都不见了踪迹。我急忙去报告老队长,老队长却不急,说他常如许,准是喝多了,没系缆绳,让水冲到下流去了,一天半日准回来。果然,到了傍晚,郭侉子又象平常一样,坐在船头喝起酒来了。日子一每天过去,郭侉子和他的船又一次不见了,乡亲们都不在乎。可是到了第三天,还是不见他的踪迹,大年夜家纷纷猜测,郭侉子究竞出了什么事?有人说怕是冲到大年夜海里去了。
有人说大年夜约是船沉了;村里的几个半大年夜小子和知青不相信,说郭侉子不会出事,八成是回老家和他那照片上的漂亮媳妇过津润日子去了。从此,河上再也没有第二只渡船了,交往两岸的人们只能经由过程那独一的大年夜渡船,忍受那原封不动的时刻和一角钱的过河钱。有急事要过河的人,等得心焦,忍不住叹口气:“郭侉子在就好了。”时间长了,河边的人们慢慢也习惯了,提起郭侉子的时侯变得愈来愈少。离开苏北巳经多年了,前几大哥队长的孙子,也就是新村长来苏州办事,顺便来看我,提起河上架了一座大年夜桥,交往河两岸不再用渡船了。我问他知道郭侉子吗?村长愕然。
一脸的茫然。我想问村长,大年夜桥有没有名字,如果没有,该叫它“郭侉子桥”,可最后嘴张了张,毕竟没有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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