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之声
当我们欣赏某部影片的时候,当我们阅读某部小说的时候,当我们聆听某首歌曲的时候,我们总能发现里面有些片断如同闪电一般从我们的脑海中闪过,于是我们的心也为之悸动,我们总会忍不住轻声喊道:啊!这种美妙的感受,是多么似曾了解、多么令人回味无穷啊!这种感受我也曾经有过。是的,这些神奇的片断就像金色的钥匙一样打开我们的记忆宝箱,于是很多美好的记碎片都从里面奔腾而出,如同轻巧的精灵一般在我们脑中翩翩起舞。很多美妙的感受也随之而至,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落在我们阴暗湿润的心底,在那里留下片片斑驳陆离的影像。这些美妙的感受,我们的确曾经有过。
但那是在我们活着的时候。然而此刻,我们已经死了,住在一个不知其名、深不见底的墓地里。我们在这个墓地里来来经常、驰驱不断,早已忘记生存的意义与生存的目的。我们的肉体还在,但是我们的灵魂已灭——我们已经成了庸庸碌碌、漫无目的的活死人。我们忘记了太多活着的时候曾经拥有过的美功德物,在一个枯燥无聊、孤独寂寞的昏暗世界里苟延残喘。只有那些金色钥匙在我们耳边铿铿作响时,我们才用惨白的、僵硬的手握住它们,打开一个个布满尘埃的记忆宝箱,用枯瘦如柴、毫无赤色的手指从里面抓起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美好记忆。一旦没有那些钥匙,我们也就力所不及。
只能仰着憔悴的、蜡黄的面孔毫无生气地看着高高的太阳,试图证实自己仍然活着,试图找回那些不知被扔到何处的美好记忆。但我们经常是徒劳无功。我们喜好站在一个矮小狭小的窗户旁边,用黯然无光、神采全无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的世界,看着那些仍然活着的人。我们恋慕他们,我们嫉妒他们,我们一边看着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活着的气味,一边在心中静静安慰自己:我也曾经像他们那样活过,我也曾经像他们那样快乐过,我也曾经…… 我们用一个个“曾经”来欺骗自己、说服自己、麻痹自己、伤害自己。我们一遍遍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渴看,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到外面的世界往,由于那是非常危险的。
我们只要留在这里便好,我们只要忘记从前的种种梦想与期看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便好。况且,我们又是那样惧怕,由于有千万双眼睛在后面盯着我们。他们的目光就像尖刀一样锐利,只要我们敢跨出门口一步,他们就要将我们碎尸万段。他们自己不克不及出往,也不答应我们出往。出往就即是叛变,叛变就即是赏罚。我们宁愿叛变自己也不克不及叛变他们。假如我们敢叛变他们,那么我们在墓地里就再也不会有立足之地。我们需要留下来,所以我们不克不及叛变他们。别了,我们那些曾经真正活过的时光;别了,那些曾经带给我们种种奇妙感受的美好记忆。此刻我们只能留在这里,做一个脑筋空空的人。
机械而又麻痹地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往。我们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在为自己苟延残喘,还是在为他们苟延残喘。假如需要回味那些曾经真正活过的时光,假如需要欣赏那些遗失的美好记忆,我们只能默默祈祷。祈祷那些叮咚作响的金色钥匙再次呈现。或者,我们也能够站在窗前,听着那些那些生者的欢声笑语与轻快的脚步声音,我们才会猛的睁大眼睛,发出细微的呻吟,想起我们自己也曾经活过。然后,我们只能坐回属于自己的那块狭小的地方,等着夜色的降临,等着辉煌的阳光从远处的世界慢慢磨灭。于是我们又回到一片昏暗之中,在墓地里发出阵阵哆嗦的呻吟,既像是在哭泣。
又像是在抗议,既像是在叫喊,又像是在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