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三爷

在这个繁华的南方都市,繁忙的工作给我带来充实,姜玛丽可也却常常让我感到惊慌和掉落。无数次站在公司集体宿舍的阳台上。

望着灯火璀璨的远处,没有涓滴的欣喜感,那些繁华让我的思路一次次回到北方那个偏远的小村庄,那里一缕一缕带着柴草清喷鼻的炊烟,那里一个一个浑厚热情的父老乡亲。

那里一句一句淳朴结实的话语都让我这个离家十多年的男人发自肺腑的忖量,我忖量那些曾经在我少年期间陪我度过无数美好光阴的人们,尽管他们当中有的人已经不在了…… 豆腐三爷做了三十年的豆腐。

卖了三十年的豆腐。在他豆腐作坊的磨盘上拴着一头被蒙了眼的小毛驴,褐色的脊背,白色的肚子,这头毛驴跟了三爷多少年我不得而知,但看三爷每次给它梳理毛发的神气。

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多么深厚。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暮秋的早晨,全国着细雨,姜武玦爱姜玛丽三爷把一台黑壳的黄河牌收音机放在灶台上,把头晚泡好的黄豆用半边葫芦做的水瓢舀到磨盘的上。

那两扇直径将近一米的磨盘估计也有些年头了吧。毛驴仿佛早已有了默契,看黄豆添得差不多了,就起头迟缓的拉动,三爷这个时辰总会呵叱道。

好好拉磨啊,否则今天不喂你吃!眼神里却满是柔和…… 三爷的家不算富裕,但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不忙的时辰他会亲自把刚刚磨好的豆浆送给左邻右舍,隔壁打光棍的黑叔总是说: “三大爷。

这豆浆搁城里要五毛钱一碗呢,城里的豆浆可比这个稀多了。” “你喝不喝,我忙的很,不喝我端归去喂驴了。” “喝喝喝,姜武玦咋不喝咧。

”边说便接过三爷的水瓢倒进自家的白瓷大茶缸里。而有娃娃的人家,三爷会多嘱咐几次,必然要搁煤火上热热。三爷的家住在村北,出门左拐不到五十米是一条贯穿整个村子的大路。

说是大路也不过三米来宽,这条路三爷推着架子车拉着豆腐走了三十年。小时辰的冬天出格冷,下雪了,三爷穿了蓝色的棉大衣,带着火车头棉帽和一双军绿色的大手套。

和慈祥的三奶打了招呼就出发了。下雪路滑欠好走,三爷差不多每走五十米都会停下来,轻轻的停放好架子车,喘口气,摘了手套。

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瓶酒抿上一小口,然后气定神闲的吆喝着:“换——豆腐——咧——”写到这里,我的表情很不服静,眼眶都有些潮湿了。

我想说,三爷的这一声吆喝陪伴了我整整十六个年头,直到我外出求学、从军、工作、娶妻生子,在异乡漂泊。这些年里,我无数次的梦回故里。

无数次的回想起三爷这一声回味绵长的吆喝,像一口陈年的佳酿,慢慢品,慢慢被沉醉…… 听到三爷的吆喝声,附近的妇女们会用各样的家伙什盛了豆子来换豆腐,跟着这些婆娘出来的娃娃常常会得到三爷的犒赏:用雪亮的小钢刀划下一条豆腐给他们吃。

三爷说:“我没啥好吃的给你们,只有豆腐哈,要就拿着。”娃娃们都会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接过来,边往家跑边往嘴里塞。三爷还在背后喊:“慢点。

小兔崽子,长大了记得孝敬恁三爷哈。”娃娃们却早都跑远了。三爷说卖豆腐赚不了多少钱,如今老了更走不远了,每天在村子里卖卖豆腐。

看着村子里的小娃娃一个一个长大、走出村子有了出息感觉很高兴。其实三爷不知道,我们这些走出去的娃娃们其实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有出息,每一天都在为自己小家庭的糊口艰难的拼搏着。

或许我们辜负了老三爷的期望。去年春节,携妻带子回了老家。村子里有了很大的转变,村中央的大路宽了,修成了水泥路,有的人家也盖起了小楼。

大年初四的早上,大雪,和两个老友带了几盒南方的点心去看望老三爷,多年不见的老三爷精神依然很好,他热情的抱过我刚满两岁的儿子,边亲边逗:“叫三老爷爷。

叫三老爷爷。”儿子竟然不哭不闹,和白叟家一副亲昵的模样,三爷说:“好,好,好,这家伙认祖宗。”我们都笑了,我当时感觉我们笑的都很高兴、很轻松、很释怀、很结壮、很幸福、很纯净。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用纯净这个词,只是感觉那个时辰我们的心毫无拖累、毫无牵绊,就像是漂泊这么多年,俄然才结壮的感觉到我是存在的。三爷依然住在三间老房子里。

厚重的房门重新刷了油漆,泥巴混着麦壳抹的墙面,中堂挂着毛主席像,下面的枣木桌上排放着祖先的画像喷鼻炉,两边的墙壁上贴着一些电影海报和明星画。

三爷说是他上初中的孙子贴的,哭着闹着不让撕。三奶主厨,妻子辅佐,几样农家小菜端上了桌,红烧黄河鲤鱼,凉拌莲藕,大葱炒鸡蛋、油炸花生。

当然少不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豆腐炖粉条,豆腐雪白,白菜青翠。桌子摆在门口,三爷从门后提出几把自己用绳索编的马扎,示意我们坐下。

又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两瓶酒,我急忙接过一看,哦,家乡的酒,鹿邑大曲,好酒!三爷说:“今天你们都不要喝多,但要陪恁三爷我喝尽兴。

”我知道,今天要不醉不回了。从门口的蒜挂上拽下两头大蒜,就着家乡的小菜,品着家乡的美酒,望着门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这样的情境曾多少次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啊。

而有时人生追求的不也正是这一份小小的惬意吗?那一天喝多了。但仍然记得老三爷说;“你们在外面踏结壮实、老诚恳实的工作,好好给人家干。

可不克不及胡来,否则三爷不认你们,干得好干的坏都不克不及忘本,不克不及忘了咱老家人。”三爷的话是如此的朴素,几乎是任何一个老苍生都可以说的出的。

但对我,却成了动力和信条。大年初八,我又回到了南方,来往交往匆匆,竟忽视了和老三爷打个招呼。更想不到的是,那一席酒。

那一场对话竟成了老三爷给我的最后的留念。今年的蒲月初五,端午节,老三爷俄然去世了。那天我正在和一个客户洽谈,母亲打来电话。

说,你老三爷没了。听到这个动静,我的心仿佛被甚么东西狠狠的击中了,当着客户的面眼泪就流了下来。怎么会呢,那么可爱慈祥的一个老头。

过年的时辰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怎么,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怎么可能呢?同在南方打工的福胜也在给我的电话中怀着不相信哭的稀里哗啦。但老三爷真的走了。

在我们这些吃了他的豆腐长大的娃娃们还没出息的时辰,还没多余的钱孝敬他的时辰,还没满足他喝一口茅台酒的时辰…… 写到这里,我的眼眶潮湿了好几次。

不是因为老三爷的去世,不是因为内心的软弱,而是内心深处那份眷恋,那份不管走多远,不管分开多久都没法走出的思乡情结,那份“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惭愧。

那份对父母、亲人和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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