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有情少耄耋,树因有闲两百年
昨夜暑燥难眠。姜玛丽东方微亮,为寻找一缕清风。
便只身来到野外,闲步于河堤之上。朝雾渐淡,见堤旁有一农舍,两层小楼,青砖、红瓦,院落用竹竹篱相围。院中有石榴树两株,杏树一棵。
枝丫富强,挂满了红榴黄杏,直压得枝蔓低张,把整个小院笼罩在树伞之下,无过剩花木相衬,更显清幽。树下有一老翁,灰发红面。
姜武玦爱姜玛丽身形清瘦。上身着白色土布马褂。
下着灰色肥裤,脚穿圆口布鞋,端一小盆,轻洒着小院。虽未穿道袍,未打绑腿,未束发髻,未坐道观,手也未拿拂尘,然精神矍铄之象。
透出道风仙骨之神,此景此情不克不及不让我暗自称奇。院内青砖展地,摆有石几、竹椅,散落些榴叶杏果;院外井落有致,种有瓜果、时蔬。
不乏有鸡啄鸭踱。姜武玦清风吹来,两幌子随风而起。
一幌子上绣一“茶”字,一幌子上绣一“闲”字。此农家小院一时让我想起“桃花源”。既站舍前,欲究其奇。问老翁:“老人家,早啊。
咱这是茶园吧,啥时开的?好闲静啊。” 老翁缓慢昂首,看了看我,边洒水边说:“早啊,已有好几年了。地被征用,无田耕种。
闲来无事,侍弄碗茶,以此消闲,坐吧。”好一句,因“闲”而弄“茶”,因“茶”而消“闲”。“好几年了?我也曾漫步于此,怎么没见。
” 老翁放下水盆,看着我说:“我看你像工作职员吧,小四十了?这种春秋常是繁务压身,你虽漫步于舍前,却恐身闲心未闲,茶乃闲物。
心即未闲,犹若目盲,怎能相见?”好一句“茶乃闲物”,使我想起“境由心生”。对老翁之言愈觉奇异,继问:“各种名茶,我大年夜多尝过。
不知老先生有甚好茶?” 老翁边招呼我坐下,边从舍内取出一古铜色茶壶,两粗瓷大年夜碗,说:“早茶一碗,与你品尝,农家小院。
随便随心,不重茶名,只重‘茶味’。” 与茶友在一起,常谈“茶品、茶韵、茶德”,而不知竟有重“茶味”之说。捧起茶碗。
吹散茶烟,茶液滑透红润,未及啜饮,此意此景已使我口舌生津;小酌一口,滑进腹中,顿感神清气顺,清香宜人,恍若沉醉。
此味恍如半生未闻。“茶是好茶,‘闲’字怎讲?难道是常说的‘烦酒闲茶无聊烟’中,‘闲’字之意吗?” 老翁坐了下来,缓缓地说:“大年夜兄弟。
我一老农,不晓得‘琴棋字画诗酒茶’之‘茶’情,却大白‘柴米油盐酱醋茶’之‘茶’事,过往咱总说‘杯里有茶,缸里有粮’心不慌。
现在生活安好,物品有余,也生些闲情逸致。” 几句“茶”语,真把我听得冥冥蒙蒙,呆头呆脑。老翁喝了口茶,接着说:“此茶是我亲手采取祖传土法采制。
每年总有三五百斤,原本只供家人与几老友饮用,但茶多有余,同时又心闲无所思,身闲无所为,便摆了这几把竹椅,放了这两把铜壶。
几口粗碗,茶客来这里或消闲,或解渴,与我同度半日闲,把这些茶消遣了,即遂我愿。” 又是几个“闲”字,听得我茫茫然,不知所已。
“老先生,咱这院子是老宅吧,这两棵石榴树应该有些年初,我老家也有一棵,长我几岁,才有臂粗。” 老翁放下茶碗,起身。
抚摩着石榴树干,如有所思地说:“我也说禁尽,此树恐怕有两百余年,或许年事更长,我幼时,已二把有余。” 他顿了一下,又拍拍石榴树。
昂首看着石榴,感叹道:“唉,树是老树,但宅却不是老宅。我幼时,父辈分炊,家境贫冷,并没有余物。父亲作为幼子,仅分得几株老树。
父母便把石榴树从老宅移栽过来,经精心培育,居然新枝萌发,郁郁葱葱,满树挂红。父亲临老,对石榴树更为钟爱,天天都把一把、拍一拍、看一看。
或施肥,或剪枝、捉虫;或在树下喝粗茶,抽旱烟,夏天乘凉,冬季晒阳。我少时不明其情,后来,知父亲喜爱石榴树乃是为家族祈求‘多子物丰’、‘年年有红’之福祉。先有叁棵石榴树。
十年前枯死一棵,我老父亲因此一病不起,郁郁而终。我年近七旬,光阴不多,身无旁物,心无所牵,惟有这两棵老树,一壶土茶。
相伴闲时,了此余生吧!”他坐了下来,不知是悲树还是叹己,神志有些凄然。我忙起身,拱手致歉:“老先生,我话多了。‘心闲岁月长。
古木新枝生’,您有此心境,树能映照,定能长命。感谢您这一壶好茶,消我暑燥,解我心凉;两株古树,繁中求薄,艳中取闲。
有句老话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刚刚听老先生聊聊数语,方知前生可愧,有闲乃贵。茶钱咋收?” 老翁伸展了一下端倪说:“钱无定命。本是余茶。
仅用些陋壶粗碗,平时喝茶者自凭其心,给多不找,给少接着,不给钱我也不要。今你能问及石榴树,即为投缘。你问我茶舍为何取“闲”字,乃念我父临终“人因有情少耄耋。
树因有闲两百年”之语。今晨有你共度闲时,我已足,你可往。待石榴成熟,莫忘品尝。” 一时,无以应对。恍如《庄子》中魏文候所语:“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
口钳而不欲言。” 回途频频吟咏:“人因有情少耄耋,树因有闲两百年”。似有所悟。